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漂泊的诗神,或浮起的橡实:当代海外诗歌的漂(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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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布罗茨基曾深入思考过流亡与母语之间的关系,他阐述道:“流亡作家是对他的母语的反讽或者向母语的隐退。语言起初是他的剑,接着成为他的盾,最终
布罗茨基曾深入思考过流亡与母语之间的关系,他阐述道:“流亡作家是对他的母语的反讽或者向母语的隐退。语言起初是他的剑,接着成为他的盾,最终变为他的宇宙舵。他同语言之间最初是私人的、亲密的关系,这在流亡中变成命运——再往后才变成职业和责任。”母语以亲人的方式予漂泊的游子以安慰,而对于诗人而言,母语是无可逃避的命运,也是诗人必须藉此创造的责任。作为海外诗人的代表,杨炼离乡30年,漂流过20多个国家,无尽的漂泊中,他始终坚持用汉语写作,提出了汉语诗歌“中文性”的诗学命题,并以走火入魔的方式书写了彰显汉语之魅的组诗《同心圆》,其中《识》一诗全用小篆写成,诗中的仅有寥寥八个不成完句的汉字,这类误入歧途的极致书写固然让杨炼难逃文字游戏的指责,然而,从精神指向而言,杨炼对汉语的疯狂迷恋与他经年的漂泊无不有着内在的关联,无根的漂泊之途中,汉语成为诗人抵抗虚无、确认自我的唯一现实,他企图攀援汉语之枝寻求自我确证的回乡之根。
语言、传统,它们就像血缘的召唤,是游子无法逃离的宿命,也是人类回溯来处的天然冲动,张枣对此有着决绝认知 ,“ 她也就是那个在历史从未摆脱过政治暴力的重压,备受意识形态的欺凌,怀旧、撒谎,孤立无援而又美丽无比的汉语。……让我们在自由和镣铐中各自奔赴自己的命运。但母语是我们的血液,我们宁肯死去也不肯换血”。①张枣:《张枣随笔选》,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,第53页。我们会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,曾视西方现代派诗为引路人、曾高举反叛传统旗帜的当代诗人们一旦远离传统、置身西方,就仿佛失去了张力的弓箭,他们失去了从西方诗歌中汲取力量的热忱,反而将才华之弓指向曾奋力攻击的传统之源,这一悖论性情境让我们望见了传统、时间与诗歌创作之间的无尽纠葛。朦胧派诗人北岛、顾城、杨炼去国前的诗作是共和国诗坛上一次集体的美学叛逃,是西方现代诗派的一个嘹亮的回声,他们在中国新诗史上勇猛地开创了新的地平线,然而,漂流于异域文化之场的他们却如逃亡的逆子,离得越远,血液内部的呼唤越有力量,时间愈久远,过去的印记愈清晰,曾被他们所叛逃的传统文化在远隔重洋后化身为殷殷呼唤、不竭诱惑,“胡马依北风,越鸟巢南枝”,海外诗人们望风而鸣,在海外承续传统之源,重新发掘传统之活力。
顾城去国后,多次化用古体诗的形式来做诗,如《遥念》《远望》《汉堡临渡谢梁君》《娴歌》等作,不仅语言古雅,诗情诗意亦不脱唐人兴味。杨炼则如炼丹师,着意在古典文化、诗词与现代汉语、经验之间化合一种“中文性”的诗作,《水薄荷叙事诗(五)——哀歌,和李商隐》以李商隐的一句诗作为楔子展开创作,诗人之神与李商隐之影交相出没于诗句间,成为古今诗文之幻化的奇景;其组诗《水肯定的》与《水经注》形成互文,其中不少诗句直接引入《水经注》原文,成为现代汉语与古典文献交叉编织的互文性文本。为什么漂流的缪斯会格外钟情传统的承续?有关张枣的言说或许能触及其中的秘密:“越想脱离流亡状态,就越是陷入流亡的迷途;越在迷途中,就越热衷于对过去经验的精美重构。行子断肠,百感凄恻,流亡中的诗人对传统文化元素的自觉再现和变形,其实也是流亡心态的一部分。”②颜炼军:《张枣论》,《文艺争鸣》2014年1期。这实在是一个有趣的悖论,身在其中却渴望逃离,而一旦离开则断肠凄恻、被无尽的还乡执念所诱惑。去国经年,曾经执意飞离故土的游子纷纷以各种方式还乡,多多回到了阳光热烈、气息清新的海南岛,成为一名沉默的教授;王家新匆匆旅居两年又折回了始终呼唤着他的祖国;张枣终于摆脱了海底魔王的囚所,返回了最终安顿他身心的故土;而常年辗转世界各地的北岛、杨炼也成为候鸟式的返乡者,漂泊的缪斯依靠故乡的指引返回了母语的发源地。
二、朝内的风景与文本内部的航行
在颂歌文体一统天下的时代,北岛、顾城们从时代的淤泥内部挣扎而出,赋予了当代诗歌政治抗议与美学反叛的双重形态,外在法则与意识形态的束缚是他们颠覆的对象,也是他们诗歌激情的重要来源,他们从与外部的对抗中获取了巨大的诗意,在历史的序列中生成为一个大写的抒情主体。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他们纷纷放弃国内的殊荣而漂流海外,在某种意义上也遵循了挑战与反叛的内在逻辑,以远离的方式将自我抛入一个作为对立面的异域,然而,这一自我流放似乎并没有让他们获得想象中无边无际的自由与激情,无尽的漂泊仿佛耗尽了他们对于外部的热忱,曾经沸腾于对外颠覆与抗议的内在心灵冷却下来,那潜伏于现实冰山下黑暗而个人的一部分如幽灵般浮现,成为诗人不得不直面的事物。北岛谈及出国前后诗歌之变化时回答:“如果说变化,可能现在的诗更往里走,更想探讨自己内心历程,更复杂,更难懂。”①北岛:《热爱自由和平静》,《新诗界》第四卷,新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。“我想流放给了我许多去面对黑暗之心的机会,那是每一个人都必须面对的。”(《流亡只是一次无终结的穿越虚空的旅行》)悬居域外的宋琳渴望从孤独的内心缔造一个新的开始,“长期的孤独中养成的与幽灵对话的习惯,最终能否在内部的空旷中建立一个金字塔的基座?”②宋琳:《域外写作的精神分析——答张辉先生十一问》,《新诗评论》2009年第9辑,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,第185页。仿佛布罗茨基所谓的橡实的漂流,它固然会遭遇无数的洪水与泥土,可始终坚固地与外界保持着隔绝,悬着一个空旷的内部。
文章来源:《海外文摘·学术版》 网址: http://www.hwwzzz.cn/qikandaodu/2020/1210/523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