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诱人的风景海外华文小说与中国情结(7)

来源:海外文摘·学术版 【在线投稿】 栏目:期刊导读 时间:2021-03-26
作者:网站采编
关键词:
摘要:林培源,广东汕头澄海人,曾获两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,第四届“紫金·人民文学之星”短篇小说佳作奖。现为清华大学中文系比较文学专业博士

林培源,广东汕头澄海人,曾获两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,第四届“紫金·人民文学之星”短篇小说佳作奖。现为清华大学中文系比较文学专业博士生,2017年9月赴美国杜克大学东亚系访学。小说作品见《花城》《作家》《山花》《作品》《广州文艺》《西湖》等,文学评论见《文艺理论研究》《当代作家评论》《扬子江评论》等,出版有长篇小说《以父之名》(2016)等7部作品。

一、先驱、后继者与“中国情结”的发生学1964年,二十四岁的布罗茨基(1940—1996)被苏联当局以“寄生虫”罪名提起公诉,流放至北方,而后度过了五年的牢狱生活。整整八年后的1972年,这个做过烧炉工、运尸工、地质勘探等十几样工作的苏联“寄生虫”被人塞进一架飞机远离故土,开始了在异国他乡的流亡。当然,现在我们知道,和纳博科夫一样,布罗茨基最后也到了美国,在远离祖国的美利坚开始了全新的文学生涯。纳博科夫以小说和评论见著,更是一名痴迷蝴蝶的博物学家,而布罗茨基则以诗歌闻世。1987年,他因“出神入化”“韵律优美”“如交响乐一般丰富”的诗篇和“为艺术英勇献身的精神”荣获诺贝尔文学奖。获奖前的11月,布罗茨基为即将在维也纳举行的维特兰德基金会(Wheatland Foundation)文学会议提交了演讲稿《我们称之为流亡的状态,或曰浮起的橡实》(The Condition We Call Exile, or Acorns Aweigh)。同年12月,本该赴会的他因获诺奖而缺席了这次“流亡者”盛会。隔年初,布罗茨基的演讲稿在《纽约图书评论》上发表。关于流亡,布罗茨基如此写道:“之后对于一个从事我们这行职业的人来说,我们称之为‘流亡’的状态首先是一个语言事件,即他被推离了母语,他又在向他的母语退却。开始,母语可以说是他的剑,然后却变成了他的盾牌、他的密封舱。他在流亡中与语言的那种隐私的、亲密的关系就变成了命运,甚至在此之前,它已变成一种迷恋或一种责任。”不管出于迷恋抑或责任,对布罗茨基而言,流亡首先是和母语之间的割裂——就像被推离海岸,在惊天海浪中浮沉的“橡实”;其次,流亡才意味着身份、认同以及社会关系等的变迁。“剑”“盾牌”和“密封舱”,这些闪着金属光泽的词汇被加诸语言身上,使得语言和流亡的关系剑拔弩张。在布罗茨基缺席的那次维特兰德会议上,还有来自中欧、南非、以色列、古巴、智利、索马里和土耳其等国家地区的诗人、作家和记者,布罗茨基与他们共同书写了流亡的动人诗篇,可以说,这群不同国籍、语言和身份的文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“流亡者共同体”。这样的“流亡者共同体”,不过是“世界文学”中的独特一脉,不管我们以流亡、离散(diaspora)或其他概念称之,背后牵涉的终究还是迁徙、移民、身份及民族认同等问题。无独有偶,世界文学谱系内,还有“华文文学”。这个“墙外开花墙内香”的概念很早就被台湾学界意识到,中国大陆则要等到改革开放以后,以“香港—台湾—澳门”为轴心,进而辐射到全世界,方才注意到大陆以外的这一文学现象。1986年,德国汉学家马汉茂(Helmut Martin,1940—1999)和美国威斯康辛大学刘绍铭教授联袂,在德国莱圣斯堡(Reisensburg)举办了“现代华文文学的大同世界”国际会议。大会名称,旨在模仿“大英共和联邦”(British Commonwealth),将Commonwealth加以汉化成为“大同世界”。可以说,会议的成功举办标志着“华文文学”在国际舞台上的首次亮相;此后,“海外华文文学”“世界华文文学”“华语语系文学”等概念轮番登台,形成众声喧哗之势。刘绍铭与马汉茂对“华文文学的大同世界”的命名,直接以英国殖民地文学为参照。所谓的“共和联邦文学”,根植于英国海外殖民历史,凡是在殖民地以英语这门帝国共同语言创作的作品,皆可纳入其中 。我们所熟知的英国籍印度裔小说家萨尔曼 · 拉什迪(Salman Rushdie)即为一例。拉什迪(也译鲁西迪)以《午夜之子》斩获英语文学最高奖项“布克奖”。在这部巨著中,拉什迪将复调、对位和后现代手法融为一炉,以狂放的想象力书写了一则印度独立的政治寓言。1989年,他的另一部小说《撒旦诗篇》因讽刺伊斯兰教而被伊朗宗教领袖霍梅尼下通缉令。在英国政府的保护下,拉什迪只好隐姓埋名,开始了漫长的“内在逃亡”。直到1998年英国和伊朗恢复外交,拉什迪的危险处境才得以解除。许多年后,拉什迪撰写了英文回忆录《约瑟夫·安东》(Joseph Anton,2012)追忆此事。当时苏桑·桑塔格、马尔克斯等文学名流都曾公开发言怒斥伊朗当局的野蛮行径。拉什迪写到,马尔克斯闻讯向他打来电话,隔着千山万水,两位大作家夹以法语和英语,磕磕碰碰完成了这次历史性的越洋通话。这部回忆录之所以命名为“约瑟夫·安东”,则源自他所崇敬的两位作家——约瑟夫·康拉德和安东·契诃夫;此外,今年刚去世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奈保尔,也是“共和联邦文学”中的佼佼者。和拉什迪一样,奈保尔祖籍印度,但他出生于加勒比海的特立尼达,1950年代进入英国牛津大学求学。最早为中国大陆读者所熟知的小说集《米格尔街》,即是奈保尔深情回望故乡为特立尼达 “米格尔街”上的底层人所塑的群像。奈保尔、拉什迪和石黑一雄被称为当代英国文学的“移民三雄”,可见,在这一标签下,地缘政治、文化边界、文学风格等都被降一格,而以书写语言“英语”作为最大公约数。如果说,英语世界的“共和联邦文学”常围绕“宗主国”/殖民地的身份冲突、文化对抗为书写主题的话,那么,汉语/华文世界的“大同”文学又是怎样一番情景呢?我们知道,目前学界所谈论的“华文文学”,是指中国大陆以外的世界各国使用华文创作的文学作品,譬如南洋的马来西亚、新加坡、印尼、菲律宾、泰国以及欧美各国的华文创作,都可纳入“华文文学”的版图之中,华文文学发源中国文学,又有别于中国文学,与中国文学保持着联动、对话甚至拮抗的张力。前文述及的汉学家马汉茂,1967年获得汉学博士学位,但他当时却连汉语都讲不好,直到游学台湾,结识了当地的华语作家和文人,才算真正融入汉语文学圈,成为名副其实的“汉学家”。二十年后与马汉茂共同主持“现代华文文学的大同世界”国际会议的刘绍铭,是1960年代台湾《现代文学》的核心编辑之一。这种跨国的文学合作,预示着华文文学天然具有的流通性和全球化,效仿詹姆逊的说法,我们或许可以称之为“跨国大同主义时代的华文文学”。追溯海外/世界华文文学的起源,台湾是不得不提的一个重镇。1960年春,当时就读于台大外文系的白先勇呼朋唤友,和欧阳子、李欧梵、王文兴、刘绍铭等十二位同仁共同编辑《现代文学》,掀开了台湾文学崭新的一页。1962年,白先勇在经历了丧母之痛后,飞抵美国,落脚爱荷华作家工作坊学习文学理论和创作,此时,这位台湾“现代文学”的干将,才真正开启了自己的海外文学生涯。读者所津津乐道的《永远的尹雪艳》《游园惊梦》《金大班的最后一夜》等名篇,皆在这一时期孕育,刊于《现代文学》,而后结集为“台北人”系列;与此同时,身居美国的白先勇又陆陆续续创作了以《谪仙记》等为代表的“纽约客”系列,聚焦的是流落海外的华人身世和遭遇。白先勇的短篇小说融古典叙事和现代主义为一炉,技法高超,语言典雅,文学史家夏志清曾言:“旅美的作家中,最有毅力,潜心自己艺术进步,想为当今文坛留下几篇值得给后世朗诵的作品的,有两位:於梨华和白先勇。”夏志清甚至断言:“当代中国短篇小说家中的奇才,五四以来,艺术成就上能与他匹敌的,从鲁迅到张爱玲,五六人而已。”由是,白先勇的小说和汤婷婷、聂华苓、谭恩美及后辈作家哈金、严歌苓、薛忆沩等的作品一道,撑起了北美华文文学的璀璨画廊。伟大的作家既创造着自己的“先驱”,也成为别人的先驱,卡夫卡如此,博尔赫斯更是如此。比如19世纪末、20世纪初的英语文学中,约瑟夫·康拉德和亨利·詹姆斯迁居英伦。他们既是“异乡人”,又凭借其作品,被后来无数的文学爱好者和研究者所青睐,成为英国文学中闪耀的明珠。比如爱尔兰小说家科尔姆·托宾,便以康拉德和亨利·詹姆斯为先驱和致敬对象。托宾以亨利·詹姆斯的英国经历和戏剧创作为题材,写了长篇小说《大师》,又在《纽约时报》上撰文《康拉德之心》(题目戏仿康拉德的名作《黑暗之心》),以纵横捭阖的行文,逐一批驳了奈保尔的《康拉德的黑暗,我的黑暗》和非洲小说家阿契贝的《非洲的形象:康拉德〈黑暗之心〉中的种族主义》对前辈作家康拉德的“诋毁”。康拉德就像本雅明《讲故事的人》说的“远行之人,必有故事可讲”。托宾为其辩护道,“他的小说触及了东方、西方、非洲、南美、马来西亚和英国”,“他是世界的客人,也是全然的全球化先锋派”。有了英语文学这一谱系作为参照,再反观中国现代文学,我们或许可将华文文学也纳入到广义的中国现代文学脉络中,将二者进行勾连,便可发现其中错综复杂的渊源和传承。鲁迅早年留学日本的“仙台”经历和幻灯片事件,以及后来的弃医从文,放在这一海外华文文学的显微镜下,也便有了鲜明的“发生学”意义。甚至可以说,鲁迅这一代“五四”文人的经历,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较早的彰显“海外经验”与“中国情结”紧密关联的事件,更不用提更早的康梁等人。此外,在现代中国文学史上,老舍的海外生涯和《二马》《小坡的生日》等小说的关系,郁达夫长达七年的南洋流亡和《乱离杂诗》等旧体诗的创作,以及共和国成立前后离开大陆前往台湾和香港的姜贵与张爱玲,无不昭示着迁徙、出走及逃亡中的中国(华文)作家——尽管叙述对象各异,政治立场不同——和中国的血脉关系。中国的社会风俗、政治变迁乃至人情伦理,一度成为这些现代文人强烈关注和批判的对象。夏志清在《中国现代小说史》中将这一流落海外、情系中国的现象称为“感时忧国”或“中国情结”(Obsession with China),可谓一语中的。二、流亡诗学与“中国性”的书写探讨海外/世界华文写作与“中国情结”的关系,不可不提黄锦树的“重写郁达夫”系列小说(《死在南方》《M的失踪》等)。黄锦树祖籍福建南安,1967年生于马来西亚柔佛州居銮,1986年赴台湾求学,之后入籍台湾,成为著名的马华作家和文学评论家。从求学经历来看,黄锦树和前辈作家李永平有相似之处,不过李永平在台湾寓居九年后,选择远赴美国深造,在辗转纽约、密苏里等地求学过程中,陆陆续续完成了早期代表作《吉陵春秋》,最终学成归来,定居台湾。而黄锦树似乎并不想步老一辈作家的后尘,他的小说另辟行径,重在探讨马来西亚华人的身份、“中国性”(Chineseness)与汉语文学的复杂关系,加上他以文学评论家的身份不遗余力对马华文学大举讨伐,在华文文学界掀起了轩然大波,更令其人其作争议不断。王德威戏称黄锦树为马华文学的“坏孩子”,这一称呼,不啻将他视作马华文学谱系中叛逆的异类。那么,黄锦树又是如何“重写”郁达夫的呢?在现代中国的“五四”文人中,郁达夫以《沉沦》《春风沉醉的晚上》等具有鲜明自传性和抒情性的小说奠定了其独树一帜的文学地位。抗战爆发后的1938年,郁达夫携家眷逃离动乱的祖国,前往新加坡,继续抗日救亡的宣传工作。在新加坡前后三年间,郁达夫曾任《星洲日报》文艺副刊《晨星》、《星洲晚报》文艺副刊《繁星》和《星光画报》文艺版的主编,写下系列抗战文章。1941年底,太平洋战争爆发,次年初,在新加坡沦陷前夕,郁达夫与胡愈之、王任叔等抗日文化人士,乘着一艘摩托舢板撤离,逃到印尼苏门答腊岛的巴雅公务(Payakumbuh)。其间,一行人曾先后辗转卡里曼岛(Karimun)、石叻班让(Selat Panjang)、孟加丽(Bengkalis)和保东村(Pulau Padang)等地。由于荷兰殖民政府不颁发前往爪哇的签证,以致他们无法绕道返回中国,无奈之下,只好继续逃亡。郁达夫最终落脚巴雅公务镇,在当地华侨的掩护和资助下,办起了赵豫记酒厂,郁达夫任老板,化名赵廉。1945年,日本战败,郁达夫化身印尼侨商的身份曝光,随后被日军秘密处决。这段悲壮经历于1946年经由胡愈之的悼亡文章《郁达夫的流亡与失踪》披露。自此,“爱国主义者和反法西斯的文化战士”(胡愈之语),几乎成为现代中国文学史对郁达夫的盖棺论定。离乱年间,郁达夫告别了沉郁的笔调和苦闷的抒情,只能在飘零途中写下汉诗短章(遗稿《乱离杂诗》也经由胡愈之整理问世)。可以说,属于五四的郁达夫自远离祖国的那一刻就已“死去”,南洋八年(1938—1945)间的流亡,在现代中国文学史上留下扑朔迷离的传奇。黄锦树的《死在南方》取材自郁达夫的南洋经历,经过一支妙笔,衍化出虚实相间的“流亡诗学”。自称为“骸骨迷恋者”的郁达夫,也在数十年后,从中国现代文学史的版图中被一再撬离,坠落于马华文学的迷阵中。《死在南方》讲述了“我”童年时和郁达夫相遇,以及三十年后对郁达夫的追寻。在追叙赵廉老板为日军担任翻译和他对印尼当地人的恩惠时,小说以亦真亦幻的笔触,制造了巨大的叙事空缺。赵廉(郁达夫)是如何失踪的?又是如何死去的?或许他并没有失踪,也没有死去。妻儿在日本战败后离开印尼,而“失踪”的郁达夫却化身幽灵,一次次地回来了。不仅在“我”的记忆中,也在被“我”发现的残片断章中,以文字的方式死而复生。“遗族的终于离去,间接地也就宣判了赵廉的死亡;再也没有人期待他回来;奇怪的是,他的‘幽灵’也在那一刻起获得解放,他竟然‘回来’了。”在黄锦树小说的起死回生术中,现代中国、遗民、族群认同等压在郁达夫/赵廉和南洋华人身上的历史包袱,似乎轻而易举地被卸掉了。《死在南方》延续黄锦树小说一贯的“失踪—寻找”模式,这样的叙事,最早可追溯到他1990年的短篇《M的失踪》(当时黄锦树还是台大中文系的学生)。《M的失踪》虚构了马来国家文学和马华作家群围绕一部匿名巨作的争夺战,暗示了其时马华文学的“经典缺席”的焦虑。叙述者的记者“我”通过种种追寻将目标锁在了失踪的郁达夫身上。大写的M,明白无误指向了失踪的“大师“(Master),也对马华文学对中国性的“认祖归宗”和经典焦虑进行了辛辣的嘲讽。这篇小说已经成为马华文学的经典,也成了一则马华文学和“中国性”互相缠结的政治寓言。无疑,黄锦树试图借《死在南方》和《M的失踪》等作品提出大哉问:华文文学必须定中国为一尊吗?如果马华文学其来有自,又如何凸显其独异性?在“重写郁达夫”系列之外,黄锦树还有《梦与猪与黎明》(1994)、《乌暗暝》(1997)、《由岛至岛》(2001)等短篇结集。这些小说,或深入橡胶雨林,或勾勒在地华人身影,为读者营造出浓郁的马华情调。当然,小说之外,黄锦树还有文学评论家的身份,他著有《马华文学:内在中国,语言与文学史》(1996)、《马华文学与中国性》(1998)等学术作品 。可以说,创作和评论并举的黄锦树,实现了在小说虚构和学术领域的双丰收,并以热辣狂放的想象力重构“中国性”,续写了又一段南洋传奇。如果说“坏孩子”黄锦树的反骨是对刻板中国性的抵抗和疏离,那么,比黄锦树年纪稍长的另一位华人作家薛忆沩,则呈现出华文文学的另一副面孔——尽管我们很难将薛忆沩的写作全部纳入海外华文文学的版图中。薛忆沩1964年生于湖南郴州,1980年代求学北京航空大学(现为北京航天航空大学),被大陆媒体称为中国文学“最迷人的异类”。1989年,25岁的薛忆沩写下长篇处女作《遗弃》。1991年,他和王小波同获台湾《联合报》文学奖。2002年,薛忆沩移居加拿大蒙特利尔至今,其间的1996年到2006年,则在深圳大学任教。近年,薛忆沩陆续出版了长篇小说《空巢》《希拉里,密和,我》以及《文学的祖国》《异域的迷宫》等文学随笔,并不断进行着旧作的“重写”,其中就有2012年的重写版《遗弃》。“图林说,世界遗弃了我,我试图遗弃世界”,这是《遗弃》开篇的第一句话。《遗弃》便是生活在1980年代的年轻人图林的一份“生活的证词”。图林是一名“自愿遗弃者”和“业余哲学家”,小说文本由他的日记和小说习作组成——它们构成这份“生活的证词”的一体两面,图林便借助这两类文体,在现实和想象的平行世界展开精神漫游。1989年,主人公图林自动脱离公务员的岗位,从体制内退下来,开始“遗弃”这个世界,成为沉底的“局外人”和一个“例外”:他当兵的弟弟死了,女友怀了别人的孩子,最终离开他,图林隔绝于世界之外,却在精神大地上不断远行。《遗弃》具有鲜明的存在主义色彩,个体与历史的关系始终是薛忆沩反复探寻的场域,这在他的“战争系列”《首战告捷》和“深圳人系列”《出租车司机》等小说中可窥见一斑。无缘大陆出版的《白求恩的孩子》和《一个影子的告别》,更是以“犯忌”的姿态,凿开了共和国历史的黑洞。因此,我们似乎可以说,存在两个薛忆沩,一个薛忆沩通过文学审查在中国大陆出版,拥有“合法”身份,并赢得了学界和读者的关注;另一个薛忆沩则披上“禁书”的面纱,只能暂时取道港台等地,与读者秘密约会。如果说《遗弃》《空巢》和《出租车司机》等讲述的是地地道道的“中国故事”,那么在新作《希拉里,密和,我》,薛忆沩则不再满足于本土叙事,而将视角伸向“全球化的大时代”,讲述发生在“异乡”(蒙特利尔)的故事。在《空巢》中,薛忆沩将叙事形式和现实观照巧妙融合,到了《希拉里,密和,我》,这一融合则进一步强化。深谙小说虚构堂奥的薛忆沩,在新作中重新发明了文学书写当下的“三一律”(classical unities):他“固执”地将故事的发生地设置在蒙特利尔的冰湖,“那是我在蒙特利尔经历的最奇特的冬天”,人物在此则轮番登台,上演了“一个冬天的故事”,时间、地点和行动的整一,无不令人想起发端于启蒙时代,盛于欧洲新古典主义戏剧的传统。从形式上,《希拉里,密和,我》是对莎翁浪漫传奇剧《一个冬天的故事》(The Winter's Tale,1623)别样的“戏仿”。借莎士比亚的壳,薛忆沩为虚构的小说注入了“全球化时代”的魂。传奇和小说在此相遇。然而,就像理查德·卡尼(Richard Kearney)在《故事离真实有多远?》(On Stories)中谈到的,小说和传奇毕竟有别,而最大的区别就在于,小说独有的“综合性”。小说可以综合诗、戏剧乃至散文。在薛忆沩笔下,虚构的魔力就在于他化虚为实,将“不可能”变成“可能”。小说叙述者“我”是一个丧偶的中年男人,他经历妻子的死亡(患胰腺癌去世)之后,又遭受了女儿“离家”所带来的父女关系的“死亡”。加缪的“默尔索”(《局外人》)失去了母亲,而“我”也在两次“死亡”后成了世界的局外人。这个孤独的男人在蒙特利尔奇特的冬天和两个“神秘的女人”相遇了。一个是“健康的病人”希拉里;一个是坐在轮椅上的东方女子密和。希拉里的神秘吸引了“我”的注意,在寒冬的海狸湖边埋头写作的密和也引发了“我”强烈的好奇。这是小说的谜面:“我清楚地意识到与上一个冬天相比,自己与世界的关系已经彻底改变了:我已经不再是一个丈夫,我也已经不再是一个父亲,已经不再是一个业主(按:叙述人“我”卖掉经营了十三年的便利店),甚至已经不再是一个男人。”一个孤独的异乡人,在生命被抛掷进虚空之后,反观其移民生活,也在反观中探寻自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。“1974年”“圆明园的废墟”和“密云水库”,是小说中三位陌生人勾连彼此记忆和历史的“中国”密码。借助《希拉里,密和,我》,薛忆沩道出了这样的真相:在全球化大时代,人与人的关系复杂而脆弱;他也由此勾连了当下和历史的辩证关系。这部小说像一柄锋利的手术刀,剖出了历史的“遗腹子”。“冬天的故事”烛照出“同时代人”的精神状态:我和你,无一例外都是这个全球化时代的“移民”。在小说结尾,“我”借“王隐士”的洞见,道出了另一个真相:“移民最大的神秘之处就是它让移民的人永远都只能过着移民的生活,永远都不可能回到自己的‘家’。‘回家’对移民的人意味着第二次‘移民’……‘你永远回不了家,你是所有地方的陌生人!’”对中日混血的密和来说如此,对神秘的希拉里如此,对小说中的“我”来说更是如此。在处女作《遗弃》中,图林在虚构(小说)和现实(日记)中展开内在的精神流亡,时隔近三十年,薛忆沩将“流亡”的版图一再拓宽,深入到全球化时代,继续探寻个人和历史间的复杂关联。在如何书写“中国性”这一问题上,薛忆沩和黄锦树不同。抛开二者的意识形态歧义,黄锦树的小说总是存在一个精确的瞄准点,那就是被神话化了的“中国性”。他的“重写郁达夫”,既是对这一中国神话祛魅,又是试图借助小说,重构马华文学的主体性;而薛忆沩则将个人和中国的关系,放在异域时空做探寻和观照,他笔下的“人”总是被抛出历史之外,流落为全球化时代的异乡人。他笔下的“中国性”更像一个移动的坐标,既是“此在”,又是“异在”。在海外华文小说的场域中,黄锦树和薛忆沩也只是长着特别面孔的代表,在他们之外,尚有活跃于欧洲、澳洲、非洲、北美、拉美等全世界各地的华人作家,不管是否以汉语作为书写语言,只要小说聚焦华人在域外的生存状态、精神裂变,都和“中国性”息息相关。比如以英文创作小说的哈金,既关注当下的法拉盛唐人街(小说集《落地》),又不忘深入历史,为南京大屠杀抒写“安魂曲”(《南京安魂曲》)。再比如移民英国的女作家郭小橹——其代表作有《简明中英文恋人词典》(A Concise Chinese-English Dictionary For Lovers,2007)和近年出版的回忆录《九州:中国内外回忆录》(Nine Continents: A Memoir In and Out of China,2017)。不管是为当下的移民生活做速写,还是为逝去的历史写备忘,语言不过是披在这些作家身上的一件隐身衣。抛开这个,我们能说,他们所思所写的和中国无关吗?他们眼中的中国,不同于贾平凹的商州、莫言的高密东北乡,不同于苏童的香椿树街,更不同于阿来的西藏和阎连科的耙耧山脉。与其说他们是中国文学的异域之声,毋宁说,他们和内在于中国大陆的作家构成对话,或许可以称之为中国书写的对位。忽略任何一方,都不足以呈现“中国性”的本来面貌。三、离散、华语语系与文学“大同主义”近年,学者针对海外华语写作的历史现象和当前状况著书立说,所涉概念有华文文学、海外华文文学、世界华文文学和华语语系文学等,大有令人眼花缭乱之感。其中由海外华裔学者提出的“华语语系”研究(Sinophone Studies)影响最深,争议最大。以相关“读本”为例,就有史书美、蔡建鑫和Brian Bernard主编的《华语语系研究:一个批判性读本》(Sinophone Studies:A Critical Reader,2013),王德威、高嘉谦、胡金伦主编的《华夷风:华语语系文学读本》(Sinophone / Xenophone:Contemporary Sinophone Literature Reader,2016),还有较早由石静远、王德威主编的《全球化的中国文学:批判性的文选》(Global Chinese Literature:Critical Essays,2010)。如果说,石静远、王德威是基于多元混杂的“大同主义”,将中国大陆、离散华人、华侨、华裔的文学生产纳入华语语系的范畴——尤其在王德威的论述中,中国大陆是被华语语系“包括在外”,那么,到了史书美这里,华语语系则呈现全然不同的面貌。在其论述框架中,中国大陆是被排除在华语语系之外的,她所倡导的华语语系研究,聚焦的是“中国以外的华语社群,以及中国境内不得不使用汉语的少数族群”,是对“处于中国和中国性(Chineseness)边缘的各种华语(Sinitic-language)文化和群体的研究”。换言之,她的研究虽是从作为最大公约数的母语问题切入,却无意于以汉语或者中文为主体,以构建“世界华文文学”或者“华文文学的大同世界”,而是执着地批判“中国情结”(即夏志清所谓“obsession with China”)。在史书美的理解中,汉族中心主义、中国中心主义等都是和帝国殖民无异的霸权,都是要被拆解和打倒的,但纵观其论述,不难发现存在偏颇之处。究其原因,华语语系和中国文学并非殖民对抗,在“中国性”的问题上,也并非判然有别。要客观地辨析史书美和王德威等学者所提出的华语语系观念,就不得不追根溯源,深挖其理论泉眼。可以说,史书美“离经叛道”的华语语系,是从西方后学如解构主义、后殖民话语和少数族裔理论出发的。比如她所高举的理论大旗,就有德勒兹 ( Gilles Deleuze) 与瓜塔里 ( Felix Guattari) 合著的《卡夫卡:通往一种少数文学》。在德勒兹和瓜塔里看来,“少数文学”指的是“少数文学并非产生于少数族裔的文学,它是少数族裔在多数(major)的语言内部建构的东西”。“少数文学”有解域化、政治性和体现集体价值等重要特征。“少数文学”从语言问题出发,以此类推,华语语系中的“华语”则对应西方帝国殖民统治中所推行的英语、法语、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等“语言殖民”史。如此,帝国与殖民地、宗主国和附属国之间便有了强烈的等级关系。在西方后殖民的理论中,如何颠覆结构帝国中心主义,是无数学者和作家所关注的重心,但这一颠覆,是建立在殖民历史的实体之上,而非无凭无据的空中楼阁,但史书美用西方帝国主义、后殖民话语作类比,所高扬的华语语系则明显有脱离事实而牵强附会之嫌。学者刘俊在《华语语系文学(概念/理论)的生成、变异、发展及批判——以史书美、王德威为论述中心》一文中认为:“中国(含台湾、香港、澳门)与其他具有使用汉语(中文、华语、华文)社群的国家和地区不存在殖民与被殖民的关系,因此中国的汉语‘输出’,也不存在英、法等国那样依靠殖民统治向殖民地强行推广自己语言的现象,由是,史书美在这里‘仿造’‘Anglophone’和‘Francophone’‘创造’出来的带有强烈史书美个人色彩的Sinophone(‘史氏Sinophone’),其实是对‘Anglophone’和‘Francophone’的一种不合适的‘误用’。”而从离散/流散(diaspora)和华语语系的历史关系来看,史书美在近著《反离散:华语语系研究论》(2017)中对华语语系所作定义如下:“华语语系研究是对处于中国和中国性(Chineseness)边缘的各种华语(Sinitic-language)文化和群体的研究。这里‘中国和中国性边缘’不仅仅理解为具体的,同时也要理解为概略的。它包括严格意义上的中国地缘政治之外的华语群体,他们遍及世界各地,是持续几个世纪以来移民和海外拓居这一历史过程的结果;同时,它也包括中国域内的那些非汉族群体,由于汉族文化居于主导地位,面对强势汉语时,它们或吸收融合,或进行抗拒,形成了诸多不同的回应。由此,华语语系研究在整体上天然就是比较的、跨国族的,但它又处处与时空的具体性紧密相关,即依存于其不同研究对象而变动不居。”也就是说,在史书美的理解中,离散中国人和中国本土之间的关系,并非天然的,而是有期限的和人为建构的。当离散、流散的华裔(中国人)与定居地文化相融合时,离散的命运便宣告终结。此时不管你所使用的是何种语言,已然不属于“强势汉语”,而是另起炉灶,成为华语语系。因此,“离散中国有尽时,华语语系无绝期”。史书美甚至进一步在收编北美华语电影、华人写作和港澳台等地的视觉影像、文字书写之外,还将华语语系的冰镐深凿到了中国大陆内部,试图挖掘新疆、内蒙等边疆地区的发“异声”、持“异见”者,将这些对中国认同的分歧视为“华语语系”的增援队伍。无怪乎,在《反离散》一书出版后,身为资深华文文学研究者的黄锦树也按捺不住,站出来批驳道:“史书美那样的‘反离散’论,究竟在反什么?对像我这样一个老派的华文文学研究者来说,‘华语语系人’史书美的论述不过是用歪七扭八的新瓶来装那一点点旧酒。……在书中,她还刻意把 Chinese diaspora 译为‘离散中国人’而不是离散华人,刻意用美国人的眼光来看 Chinese 这个字 。而当华文文学的‘华’被转译为建构式数学式的‘华语语系’时,连华人、华文这些原本简单又简洁的词汇都难以表述了。”(黄锦树:《这样的“华语语系”论可以休矣!——史书美的“反离散”到底在反什么?》)此外,身处中国大陆的学者如赵稀方、朱崇科、汤拥华等也都曾撰文,对史书美“一家独大”的华语语系理论进行学理性的探讨和批判。不过,在梳理了围绕华语语系的争论之后,是否就意味着,我们应该将这一理论大旗扯下焚烧,而奉海外华文、世界华文等概念为正宗呢?其实未必。当我们在探讨流散、离散和“华语语系”书写之间的关系时,不应将目光局限于文学领域,关于“中国”的论述,也不唯史书美一家之言。而应让不同政治立场、学术派别的观点和思想互相激荡,彼此生发。从文化根系与中国性的认同和界定来看,杜维明的“文化中国”、王赓武的中国天下观、唐君毅所言的“花果飘零、灵根自植”、葛兆光的“宅兹中国”和“从周边看中国”等,为我们提供了更切实可行的理解处于地缘政治、文化传承、宗族血缘等历史、社会和人类学话语网络之内的“中国”。回到开篇所谈的“流亡者共同体”和“共和联邦文学”的问题上来。以布克文学奖为例,1968年,在法国龚古尔文学奖、美国普利策奖等的激励下,英国图书界提议设立一项可以与之媲美的文学奖,用以奖励年度最佳英文长篇小说,获奖人不限于英国籍作家,其他如爱尔兰及英联邦国家作者都可参与,但美国作家除外。英国图书界此举并非狭隘的民族主义,而是为了抵制以美国好莱坞为代表的娱乐、快餐文化对文学的蚕食。不过,自2013年起,只要是以英文写作并曾在英国出版的书籍即可参选。这意味着,原先被排除在外的“美国文学”(包括翻译成英文出版的其他语种的书籍),也可以竞逐此奖了——中国作家阎连科继2013年的《受活》和2016年的《四书》后,于2017年再次以《炸裂志》(英译本)入围国际布克奖,即是明例。换言之,布克奖的起源和发展早已跳出了“共和联邦”的窠臼,而将目光伸向更具世界主义的广阔天地。从汤婷婷、聂华苓到白先勇、谭恩美、严歌苓、裘小龙、哈金等北美华裔作家,再到高行健、毛翔青、张戎、郭小橹、杨炼、余泽民等身处欧洲的华裔作家、诗人和翻译家,华裔族群中的文人几乎遍布全球各地,他们的存在不该被简单纳入华语语系或海外华文的理论牢笼内,而理应还原到复杂、多元的历史文化场域中被细读。这样一批华文作家,或移民,或流放,但大多具有强烈的中国情结。正如《纳博科夫传》的作者博伊德所写:“阅读纳博科夫,就仿佛坐在一个房间里,却看到外面某种诱人的风景,在阳光中摇曳生姿,它在召唤着我们。”我们所选择的“房间”,面对的也正是海外(世界)华文文学这样“诱人的风景”,如何观看,描摹并攫取其光辉,是个大问题。在我们回溯海外(世界)华文文学的来路时,是否能承接晚清康有为的“大同主义”,在中西交融和对话中,创建更具包容性的“中国性”和华文世界呢?如此,这一时时召唤着我们的风景才能散发恒久而迷人的魅力。

文章来源:《海外文摘·学术版》 网址: http://www.hwwzzz.cn/qikandaodu/2021/0326/637.html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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